诗言志。邓拓的诗亦不例外。他一生中有过许多诗,但其中反映其人生际遇的四首,却令人触景生情,过目不忘。
从小学到中学,邓拓都是在家乡念书的。十七岁,中学毕业,离家到上海读大学,离家之前,他写了一首题为《别家》的诗:
空林芳落照,残色染寒枝。
血泪斑斑湿,杜鹃夜夜啼。
家山何郁郁,白日亦凄凄。
忽动壮游志,昂头天柱低。
这首诗写于一九二九年秋,正是大革命失败后,中国处在一个黑暗时期,有志青年普遍感到傍徨苦闷。诗中用杜鹃啼苦凄厉的典故,来描述当时作者和社会的处境,家乡的忧伤、愁闷,即使在大白天,也使人感到凄凉。面对着这种形势,是退却、消沉,还是迎着黑暗势力的威压,去寻找救国救民的真理。邓拓写下了“忽动壮游志,昂头天柱低”的不朽诗句。决心要离开家庭,到社会的大风大浪中去探求真理。当他决心走上寻找真理的征程时,他突然感到“昂头天柱低”了,感到自己高大起来了。自此,十七岁的邓拓走向社会,很快地就踏上了革命的征途。
一九三二年十二月,邓拓在一家工厂主持工人集会,会后在张贴传单时被捕。因为他参加活动多,特务常看到他,就把他当作重要嫌疑犯,戴上手铐脚镣,从上海押送到南京宪兵司令部,随后又转送到苏州反省院。敌人对邓拓进行多次审讯,目的是想通过邓拓得到法南区各个支部的线索,以便一网打尽。邓拓坚贞不屈,守口如瓶,弄得敌人毫无办法。在狱中,邓拓写下许多诗篇,诗以言志,表达了他坚贞不屈的英勇气概。其中一首这样写道:
转狱今二度,丹心永不磨。
孤灯看瘦影,短梦断南柯。
血迹殷半壁,雷声动一阿。
铁窗风雨急,引吭且狂歌。
从这首诗可以看到邓拓的革命豪情和信念。两年的牢狱生活,使革命者的丹心更加赤红,永不磨灭。为革命而坐牢,只要把生死置于度外,就不会慑服于敌人的淫威,尽管敌人的审讯逼供,残忍的牢狱生活,邓拓却常常“引吭且狂歌”。
一九四三年,敌人发起“大扫荡”,八路军奋起反扫荡。报社为坚持出版,转移到日卜,这是一个只有三家农户,海拔两千公尺的小山村。在这种极其紧张的气氛中,邓拓和报社的同志坚持工作,枕戈待旦,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。在这次战役中,报社牺牲了七位同志,后来都被埋葬在阜平的马兰村。邓拓心情十分沉重,他为烈士墓题写了《题马兰村烈士墓》,诗句如下:
故乡如醉远,天末且栖迟。
沥血输邦党,遗风永梦思。
悬崖一片土,临水七人碑。
从此马兰路,千秋烈士居。
诗歌写得十分悲壮。《晋察冀日报》是一九三九年三四月间迁到阜平马兰村的,这里是邓拓坚持办报的村庄。他在这里和村民共同战斗多年,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所以,后来邓拓写《燕山夜话》时,署名“马南邨”,便是对这个村庄的永远怀念。然而,邓拓除了和农民建立浓厚的友谊之外,还因为这里有和他共同战斗过的七位同志长眠在此地。这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。“马南邨”的笔名的另外一个含义就是怀念在这里牺牲的七位烈士。上引《题马兰村烈士墓》就凝结着他对马兰村的深情,也凝结着邓拓的滴滴泪水。
一九五七年六月,毛泽东任命吴冷西取代邓拓为总编辑,尽管邓拓同时被宣布为社长,但这不过是对邓拓工作安排的一种过渡,并没有真正地在社长的岗位上履行职务。一年后,即一九五八年八月,邓拓离开《人民日报》,到北京市委工作,从此结束了长达二十年的新闻工作。一九五九年二月的一天下午,《人民日报》的同仁为邓拓举行了一次欢送会,《人民日报》全体工作人员参加了这次欢送会,邓拓十分激动,他在会上讲了话,语言诚挚而有点激动,讲话之后,他念了事先写好的一首诗,题为《留别人民日报诸同志》,这首诗表现了邓拓当时的激动心情,也反映了他二十年的艰辛历程,诗是这样写的:
笔走龙蛇二十年,分明非梦亦非烟。
文章满纸书生累;风雨同舟战友贤。
屈指当知功与过,关心最是后争先。
平生赢得豪情在,举国高潮望接天。